小步舞曲

八号风球 七

 

赖冠霖×裴珍映

 

下章完结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07

 

看他疲倦的面容,看他安静的模样,赖冠霖心下也变得柔软。裴珍映仿佛没了力气,一动不动地靠在他身上,含糊不清地嘟囔:“……好渴。”

 

赖冠霖亲了亲他的鼻尖,轻轻把人松开。难得在他面前服软一次,更何况是想喝水这种不算要求的举手之劳,赖冠霖心甘情愿代劳。

 

再回到房间之际,两人呼吸缠绕在一起,竟也在床上腻了一会。

 

一只手覆上赖冠霖的眼睛,还带着一丝冰凉。赖冠霖的声音里嵌着笑意:“怎么了?”

 

裴珍映没给他思考的时间,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嘴角。赖冠霖呼吸急促,本能驱使他推开那只手,反身将人压在身下。

 

如果没有被裴珍映主动这一信息冲昏头脑,如果房间里没有充斥着他们的呼吸声,如果他现在的心情不是那么好。只可惜无论做了多少种假设,他都没有发现,在裴珍映俯下身亲他的同时,右手往杯子里放了点什么。

 

他直直的望着裴珍映的眼睛,像是要看到心底里去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
 

“......你的嘴唇好干。”

 

赖冠霖低低的笑:“所以你替我润润?

 

裴珍映不自然的偏开头,赖冠霖顺手抓起水杯,拇指蹭了蹭他刚刚碰过的地方,一口气将剩下的半杯水倒入喉中。实际上他们刚刚经历过无数次亲吻,赖冠霖心知肚明,裴珍映只是在为那一瞬间的主动找个借口。

 

他舔了舔润湿的上唇,酒窝深陷了进去。

 

“现在还干吗?”

 

“……不干了。”

 

“真的不干了?”

 

意识到第一声和第四声的区别,裴珍映愤愤地扭过头,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枕头里。他今晚实在是太过乖巧,乖巧到让人觉得不真实。

 

赖冠霖隐隐约约记得自己还要问他一些问题,却骤然被汹涌的倦意侵袭,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,全然不顾怀里还躺着一个人。

 

他在黑暗中静静地望着天花板,等待了约莫两刻钟。裴珍映轻车熟路地摸到开关,一室被暗淡的灯光笼罩着。他才二十出头,湿漉漉的头发压在额上,睡梦中的人状似四五年前的少年,温和沉静。他伸手捏了捏赖冠霖的脸,意料之中的没有反应,赖冠霖显然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。

 

而这一切都拜他所赐。

 

手机安静地在桌上放着,裴珍映按亮屏幕。

 

AM 00:08。

 

赖冠霖一贯浅眠,也不需要太多的睡眠时间。而他准备的剂量,大约能让这个忙碌的年轻人睡个好觉了。

 

至少在十二点之前,他是醒不过来的。

 

裴珍映简单的清洗了自己,然后定了个七点的闹钟。枕边人睡得很沉,睡着时也没什么动静,应该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。裴珍映爬上床,凑到他旁边躺了下来。赖冠霖似乎能意识到他的靠近,伸手就把人揽进了怀里。裴珍映小心翼翼地配合着他,在昏黄的光线下陷入了睡眠。

 

这是一个不太美好的梦。

 

在他面前,爸爸从来是不会发火的。即使意见再不同,那个沉稳的男人总能用最温和的语气说服他。这一点上,赖冠霖非常完美的继承了他。爸爸对他是足够好的,可以说是宠的无法无天。可人总是会离开的。或生离,或死别,在和父亲僵持的第四年,他忽然意识到,为他遮风避雨的人可能快要不在了。

 

视频对面的老人正低着头把玩着什么,裴珍映礼貌的例行问候,却没有得到平常的回答。他屏退了身边陪着的佣人,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。

 

手里还攥着一枚微型摄像头。

 

裴珍映愕然,却也不敢暗做推断。老人剧烈的咳嗽声填满了他的耳机,生命在此刻无法阻止的流逝。他久久的没有回过神,无意识的喊:“爸爸......”老人松开手,攥着的东西掉落在地板上,顺延出一阵声响。

 

他对着裴珍映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意味的笑容,声音已不复从前般洪亮。

 

“阿裴,你多久没回家了?”

 

多久了?剧团在巡演,再加上他有意无意的逃避,左不过也有半年多了。面对父亲不算严厉,甚至十分温和的询问,裴珍映愣了半晌,小声地说:“半年吧。”

 

“过段时间,回来看看我吧。”

 

在他看不见的地方,那个张开手就能保护他的中年男人,竟也肉眼可见的老了。老人透过屏幕,淡淡的看了他一眼:“——毕竟,我们还是父子。”

 

裴珍映艰难地回答他:“好。”

 

那张过于平静的脸上,这才翻出些涟漪。接下来所说的话,在这段时日里,只要闭上眼,裴珍映就能回想起他的声音。

 

“你和你弟弟的关系,就是一颗定时炸弹。我走了之后,必定有人会在这一点上做文章。阿裴,你知道怎样才能解除定时炸弹的风险吗?很简单,在别人利用之前,你先在别处引爆就可以了。”

 

老人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,仍旧是一派清醒冷静。

 

而裴珍映的面上则是掩饰不住的,被长辈发现隐秘心思的羞耻感,自身不愿接受事实的抗拒,以及更多的,惊讶之情。

 

“鹬蚌相争,渔翁得利。人人都想做渔翁,如果这鹬和蚌,是你和你弟弟呢?你猜他们会不会有所动作,你想他们会从哪里找突破口。”

 

裴珍映闭了闭眼睛,接着父亲的话说了下去。

 

“——所以,与其等着别人拿我来要挟阿霖,让我们都落入险境。不如我先动作,对他们造成误解。而在我与阿霖的嫌隙中,他们能找的突破口,只有我。”

 

“没错。你弟弟一根筋,必定不会让你涉险,他和别人耗下去只会两败俱伤,”他顿了顿,“很抱歉——”

 

裴珍映第一次不礼貌的打断他:“爸爸,我明白了。”

 

人死如灯灭,他无法照料到裴珍映的后半生,只能在最后,尽力让他拥有一个安稳人生。

 

抱歉什么呢?不能让他一生顺遂到老,还是要让他去冒险?或者说将他和赖冠霖的后半生紧紧的绑在一起,和他的家业,分别摆在天平的两端。儿子重要,家业也一样重要。无论他是在抱歉什么,当时的裴珍映都不想听了。

 

只是他还没有计划好什么时候回家,赖冠霖就先给他传来了消息。

 

爸爸快死了。

 

裴珍映脑子里一片空白,却也只见到了父亲紧闭的双眼。

 

怎么会是这样呢。

 

他甚至都没有见到爸爸的最后一面,也没有给最喜欢的人一个拥抱。

 

他颤抖着手,按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枪,目标是,赖冠霖。

 

午夜梦回之际,赖冠霖惨淡的笑容和父亲最后的叮嘱来回在他梦里肆虐。醒来后,满脸的眼泪残忍的提醒他,这一切都是他需要面对的。

 

是梦终须醒。他隐隐约约看见了爸爸的脸,二十四岁的裴珍映,像十四岁的少年一样哭着问:“爸爸,你为什么要说抱歉?”

 

可惜已经没有人回答他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AM 7:00

 

铃声短暂的喧嚣了三秒。

 

裴珍映掀开窗帘一角,今天的天气特别舒服。他缱绻的在赖冠霖侧脸印下一个吻,随后从桌上扯了一张便签纸。

 

字不太多,一挥而就。

 

 

AM 7:30

 

家里的厨娘很奇怪,一向贪睡的小公子已经起床了,反而自律的二公子还在楼上。而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,很快就在她的脑海里消散了。

 

裴珍映一如往常,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。临出门前随意吩咐了佣人一句。

 

如果二公子问起,就说我很快回来。

 

 

AM 8:30

 

赖冠霖提前联系好的手下小李收到了一条短信。

 

信息来自赖冠霖,内容是告知他计划有变,不用去了。

 

这条信息由裴珍映提前编辑定时发送。

 

 

AM 9:00

 

裴珍映提前一小时抵达约定的地方。

 

破旧的楼房,经久无人居住。白色墙皮簌簌地往下掉,电线杆像是失修多年。任谁也不会想到,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库房。大部分货物,都放在这座枯败的小楼里。至于其他的,他需要想办法撬开唐景文的嘴。

 

白日里吹过的风,密密麻麻的刺在他身上。裴珍映拍拍椅子上的灰,慢慢坐下来,又在心里把事情捋了一遍。

 

开枪后,他收到了匿名信息,其间明着暗着意指自己能够帮助他。首先,以赖冠霖的性格,他不给透露出去,大概就能排除不在场的人了。其次,能出入他家放置摄像头,并和父亲接触的,也就那么几个人。

 

他故作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,回了信息过去。在互相试探中,屡次示弱,勉强建立了合作关系。朴佑镇的出现是个意外,他也就顺水推舟回了裴家。安插在他家的人听了他和赖冠霖只言片语的争吵,更是确定了两人的相看两相厌。

 

等到唐景文亲自出面,以去找他叙旧为由头,商谈具体事宜。接应的人必须是他,事成后给他父亲的加速死亡一个交代,再送他出国,补缺当年的遗憾。

 

裴珍映不禁失笑,难道他不爱名利爱自由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吗。他不爱理帮派里的事,一方面是他确实不感兴趣,而更重要的是,他放心赖冠霖。至于机场一事,当时确实是难受的,但这并不会一直堵在他心头。

 

他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心一意爱自由爱艺术的废物少爷,被父亲的死亡冲昏头脑,和早就口不对心的兄弟反目成仇。对方的计划一环扣一环,倒也没什么大错。

 

错就错在,算不出他的感情吧。

 

连他自己都不知道,他有多喜欢赖冠霖。

 

 

AM 10:00

 

朴佑镇带着装着加密文件的U盘,准时出门。

 

他为什么会去裴家?找他连续多日没有出现的朋友,裴珍映。他的脑海里还残存着裴珍映昨晚给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。

 

“纹身的事,麻烦你和你的朋友了。以及非常抱歉,因为我不能出现,拜托你来我家一趟,把我让你保管的东西,交给他。”

 

同时,唐景文抵达那栋灰白的小楼。

 

 

AM 11:20

 

赖冠霖醒了。

 

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让他眼皮一跳,裴珍映已经不在房间里了。门外站着踌躇的佣人,赖冠霖颔首:“怎么了?”

 

“有位先生在楼下,说是来找小公子的。”

 

“小公子呢?”

 

“小公子说他出去了,很快就回来。”

 

朴佑镇站得笔挺,眼里仿佛看不见他。赖冠霖十分不悦,还得做出一副礼貌的样子:“你久等了。”

 

他平静的眼里多出一丝嘲讽之意,缓慢说道:“没什么,我马上就走,替他给你送个东西。”

 

赖冠霖困惑的接过U盘,饶是他再迟钝,也意会到一些事情了。

 

朴佑镇扯了下嘴角:“虽然他希望我替他保密,但站在我的角度,我很乐意看到你追悔莫及的表情,那一定很有趣。”

 

说不上什么喜欢,他知道的也不是全部,但仅作为朋友而言,他对赖冠霖莫名的生不出一点好感来。

 

“我和小裴聊天的时候,提到过我有个很好的朋友,在港岛做纹身师。他一听就起了兴趣,拜托我带他见一见。见了面,他就指着腰,拿着图纸让人家给他纹上去。说实话,我大概知道那是块什么图案,很难看,但他为什么要纹,恐怕只有你最清楚。”

 

桌上摆着的茶水已经凉了。朴佑镇没有碰,说完就直接离开了裴家。

 

赖冠霖沉默着回到房间。

 

他发现这个U盘里的东西是加密的,试了几个密码都不对。

 

裴珍映的生日,老爷子的生日,老爷子走的那一天。他甚至尝试着着输进去了自己的生日。一如既往的错误,赖冠霖忽然有些沮丧。

 

裴珍映设置密码的时候,到底在想什么呢?有什么重要的日期,是赖冠霖一定会记得的呢?

 

他在一瞬间福至心灵。

 

抖着手输入了一串数字,叮,正确。

 

那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。裴珍映扬着尖尖的下巴,对着他的方向说,就要他。他过了很多年灰暗的日子,在被裴家带回去之后,收起尖利的爪子,露出乖顺的模样,他本以为自己只是换了一种生活的方式。

 

裴珍映天真娇憨,是一束光。照亮了他灰暗的过去,为他带走了所有的阴影。

 

从此他不再是无家可归的人,因为他的家,就在这里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文件很简洁,三分钟的音频,还有一个地址。

 

对话的双方是裴珍映和另一个他熟悉的声音。找到了站在阴影里的人,赖冠霖惊奇地发现,自己并不是特别高兴。

 

地址是一个偏远的老旧居民区,他已经知道这是哪里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目光移到桌上时,他有些措手不及。

 

四年来的痛苦、自责、思念,不安,一切负面的情绪在此刻消失殆尽。便签纸很薄,他透过清秀的字迹,见到了裴珍映隐藏许久的心。

 

“当年的小男孩,终于要长大了。

 

他让你等了那么久,现在不会了。

 

不用等太久,这次让我去找你吧。”

 

 

我不会等的,万一你又溜走了,那该怎么办?

 

所以你不要动,站在那里,数一会数,你的阿霖就来接你回家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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